[琰殊/靖苏]雪姿瘦影偏桃红 下之二

蒙摯奔進營帳時,只覺得這邊疆八月便吹雪的晚秋天氣裡,帳營裡竟然熱得像是三伏天,裡面每個人是臉上汗如雨下,可誰也沒來得及去擦掉汗水,他看到梅長蘇已經躺在床上已然昏迷,幫他按著脈的藺晨臉色凝重,飛流和宮羽靠在榻前,拿著布巾正在幫梅長蘇擦著嘴角汩汩不斷的血,黎綱則是和甄平兩人忙著再生起兩個火盆來。

 

「怎麼了這是?不是說這兩天好些了,怎麼這次犯疾這麼厲害?」

 

藺晨陰著臉,已經連說笑的力氣都沒有了,冷冷地說:「能怎麼了,反正牌位本來就有了,現在可以開始立碑了了。」

 

蒙摯急道:「你別胡說,救人要緊。」

 

「你大爺的,我看起來像是在說笑嗎?」藺晨像是被戳中了什麼痛點,怒視著蒙摯道:「他勞心過度,已經要撐不下去了。」

 

匡啷一聲,宮羽摔了水盆,伏在地上哀懇道:「元帥,營寨太過寒冷,宗主熬不住啊,宮羽請求將宗主送回邊關城內好生療養,不然….不然….」她說不下去,只是肩膀不停抖動著。

 

蒙摯何嘗不想,可他還沒回話,只聽得一聲厲喝:

 

「你敢?」梅長蘇不知何時醒轉過來,顯然也聽到宮羽的話了,他撐著手肘半坐起身,指著宮羽似乎非常生氣,最後只是頹燃放下,喘著氣說不出話來。

 

蒙摯怕梅長蘇又受刺激,連忙對宮羽道:「言副將今天也受傷了,妳去探望一下,甄平,你帶她過去。」

 

甄平領會意思,將宮羽從地上拉起來後,扯著她就出帳去了。

 

梅長蘇起不了身,一激動又倒回床上去只是閉目呈現半昏迷狀態,藺晨雖然一張臉陰著,手上卻沒停急著扎針,,頭也沒抬道:「你過來。」

 

蒙摯看了看所有忙著的人,才意識到藺晨在跟他說話:「你說我啊。」

 

藺晨臉上全是汗水,「過來,我沒空,你跟他說說些話,讓他別這樣暈著就過奈何橋了;飛流,幫藺哥哥擦汗,哥哥可不能下錯針了。」

 

蒙摯只得也靠過來,他也不曉得到底要說什麼才能讓梅長蘇清醒點,只見梅長蘇一隻手懸空在榻邊,他握住那隻手想塞回獸皮毯中,卻發現梅長蘇手掌裡握著什麼東西。

 

蒙摯心道怎麼手裡拿著東西,若是什麼要緊的物事那得收拾好,免得混亂中不見了,於是輕輕掰開手指看去。

 

原來是一顆鴿子蛋大的珍珠,正握在梅長蘇無力的指間,蒙摯頓時心裡複雜,偷眼看著藺晨一眼,只見對方根本沒理他,他梅長蘇手指收攏收回毯內,翻來覆去想了想,還是只說得出一句:「小殊啊,你可要好好的啊。」

 

藺晨在旁邊嗤得一聲,眼神瞪過來時好像是在說「你就這麼點能耐」,可蒙摯也只能抓著梅長蘇的手,梗住心頭的話就是說不出口:小殊,只能有人說你不回去,叫我把你綁回去啊,你要好起來,跟他再說說話,再過一陣子,不然要叫那人怎麼辦哪………

 

這時有人在帳外通報,說是帥帳中有緊急軍務,蒙摯見藺晨揮了揮手,曉得還是什麼都別說好,只好默默起身離帳。

 

一出了帳,就聽得見一陣爭吵聲,不遠處黎綱拉著甄平不知道在爭執些什麼,一看蒙摯出了帳來,甄平放棄跟黎綱糾纏,一逕來到蒙摯面前,噗通一聲就跪下了:「甄平有事求元帥!求元帥讓我回金陵一趟!」

 

蒙摯遇到甄平沒頭沒腦一句,楞了一下,反射道:「回金陵?」

 

甄平激動道:「求元帥恩准!」

 

電光石火間,蒙摯想懂了,反而平靜下來了,他仰頭看著已經在飄雪的天空,半晌才道:「你想要去求太子殿下過來,心想只要太子來了,小殊的病就會好起來了,是不是?」

 

甄平抬起頭來,當年在九安山浴血死戰也沒哼過一聲的人抬起頭,只見他滿臉淚水隨即又被凝結成薄霜,只是又重重磕了幾個頭。

 

蒙摯嘆氣道:「甄平啊,如果這樣太子殿下以後會好過些的話,我一定會答應你。」

 

甄平只是語無倫次道:「可是,如果太子來的話,宗主會好起來的,他一定會好起來的,會像當年一樣那麼好。」

 

像他當年所見那兩個少年一樣那樣好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甄平那時候還不叫甄平,那年他副將衛崢領軍令帶領兩千人,與少帥所領的一千人馬分流,暗中等馬賊離開營寨後,利用山形與地利,攻破了賊寨大門,將馬賊全數拿下,回到赤焰軍中覆命時,聽到赤焰軍也把暗中來襲的那批馬賊順利捕獲了。

 

因為此次擔任前鋒立了功勞,衛副將十分賞識他,要他一起去帥營見少帥,甄平現在只是一個小兵,平常最多與校尉熟識,能近距離拜見主帥這還是頭一次,更別提能親眼見到皇子,那心情與其說是見上司不如是去觀賞奇珍異獸,真是興奮極了,一邊走一邊對衛崢道:「衛副將,我們少帥林殊果真是妙計,這麼輕鬆便將這群流竄數年的馬賊都剿清了。」

 

「他雖是好,但就是淘氣了些,小霸王似的。」衛崢笑道:「你以後很有機會再往上爬,遲早要被提拔,先跟你說一句,可不要寵壞少帥了。」

 

甄平楞了下,怎麼說寵壞?

 

進到軍中,只見帥帳外升起兩列火柱,其他已經前來的部將按刀站於兩側,被俘虜的馬賊首領等被押著伏在地上,兩個英氣煥發的少年坐在首位的短几,在深夜寒風中,不著戰甲,一人身披朱袍坐在首位的凳上、神態莊嚴,另一個少年白衣短掛少年,笑瞇瞇地正在對衛崢招手。

 

「參見少帥。」

 

「衛崢,你回來了啊。」那少年站起來向衛崢二人招手,很歡樂地說:「來,你回來得正好,正可向他們解釋解釋,你們去幹什麼了?」

 

甄平地位不夠,只能夠站在外圍,伸著脖子去看兩個少年。只見朱衣少年神色端謹,定是那位靖王殿下;白衣少年坐回位置上,神態輕鬆,圓圓的大眼裡漾著笑意,只雙臂環胸,真好一對明亮可愛的少年。

 

「是。」衛崢行禮如儀,這才站起來退回行伍,朗聲稟報:「我等已經將賊寨擊破,也找到寨中密櫃文書,文書內容與印信證明這群馬賊與北燕和大渝皆有往來,故可流竄邊境,已經擊破真正的賊寨,將餘下之人全部擒獲,印有印信的文書證據也已經拿到手,稍後便會呈上。」

 

只見那個馬賊首領忽然全身癱軟似的,趴在地上一動不動,像是不明白為何流竄了數年,卻一朝底細全被掀了出來。

 

甄平站在人群之中,不曉得為什麼沒怎麼專心聽這兩人說話,耳朵聽著兩人一言來一句去,將這幫馬賊說的只能伏在地上簌簌發抖,眼睛只是像是有點被迷惑似地,看著這兩個比自己年輕很多的少年,那朱衣靖王自是眉目凜然,談吐有據,而少帥林殊只是大多時候只是坐在一邊,笑瞇瞇地偶爾添上一兩句。

 

「你是不是這次擔任前鋒的甄什麼的嗎?」這時候有人拍拍他的肩膀,甄平轉過來,看到一個身形健壯,圓面大耳,看起來很友善的年輕男子,看軍徽是個十夫長,對方自我介紹說:「我姓黎,這次留守軍營,負責設陷阱有功,被聶副將帶來的,咱們軍營裡都傳開了,說你這次打前鋒,表現的漂亮。」

 

「黎大哥,您過獎了。」

 

兩人寒暄兩句,一起轉頭看著那兩人,那黎的十夫長半晌慨嘆道:「唉呀,多好的少年啊。那靖王是不說了,咱們少帥這麼年輕,竟就漂亮地把這幫馬賊給剿了,簡直就是將星下凡,真是令人敬佩。」

 

這話說到甄平心裡了,只能頻頻點頭。

 

兩人都只是一介武夫,說也說不清楚,可是心理眼睛都是知道的,即使在深夜中,這麼多部將校尉中,他們倆毫無懼色,神采飛揚,這靖王殿下固然是萬人之上人,我們的少帥卻也是人中龍鳳哪。

 

甄平只是一介孤兒,若非加入赤焰軍,必然只能潦倒落魄一生,現在也不過是小兵,大概以後頂多是升到個校尉級,一定沒什麼機會能更靠近這兩位高高在上的人上人吧。甄平心道能這麼近的看看這兩個星君般的高貴少年,一定是上輩子燒了好香,才有幸這樣瞧兩人一眼。

 

那幫馬賊已經嚇破了膽,對於兩個主帥所問哪有不老實招來之理,等到發落完成,才見少帥揉揉鼻子,隨即皺眉縮了下脖子。

 

靖王顯然注意到少帥的動作,轉頭問了一句,少帥漫不在乎應了兩句,於是靖王似乎無心理這幫馬賊下場了,橫豎大事底定,隨即站起來道:「多謝諸將為國勞苦,接下來有勞各位處置了。」

 

說完,靖王便起身與少帥重新回到帳營裡去了。

 

甄平還是沒機會正式拜見少帥,他隨著衛崢回自己部隊的路上,不免有些疑問:「聽說少帥一向是雷厲風行的,怎麼好像其實是個挺安靜的人?」

 

衛崢笑笑道:「少帥平時不是這樣,只是他想讓靖王得首功,靖王此次隨行征討,的確身先士卒出力甚多,眾部將也不會有意見的。」

 

「少帥跟靖王殿下感情很好嗎?」

 

衛崢奇道:你不知道嗎?

 

少帥與靖王自幼一起長大,既是姑表兄弟,更是親於親兄弟的好朋友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

梅長蘇迷迷糊糊間,好像看到飛流拿布巾拭去藺晨滿頭臉滿臉汗水,不管藺晨臉上如何濕漉漉的,他就是小心翼翼盡數擦去,不遮住藺晨視線,也不妨礙藺晨動作。

 

飛流何時這麼聽話了?他連景琰來時,都還在屋外上竄下跳的,怎麼這次居然這般乖巧了?

 

這樣想時,他神智居然清醒了,一睜開眼睛,竟然就看到靖王坐在自己身邊,正在看書。

 

「蘇先生醒了。」靖王持著書卷,瞥眼過來。

 

「殿下來了,他們也不通報一聲,蘇某…….」梅長蘇一驚就要坐起來,他不是交代過甄平與霓凰,說景琰最近已經開始在懷疑他的身份,要他們提高警覺,萬萬不能像上次一樣,讓景琰與昏睡的他獨處嗎?

 

靖王好像看透了他在想什麼,輕輕伸手按住了梅長蘇肩頭,又用毯子將梅長蘇蓋得厚實些,「先生不要怪其他人,陛下明日便要回朝,眾人都在收拾,我只是想靜靜,想著先生還病著,這裡最是清靜,自己悄悄過來的,也才剛來,連戰英也以為我在自己房裡,先生不介意我打擾半刻吧。」

 

梅長蘇能說不嗎?只得繼續躺著,看蕭景琰繼續拿著書翻看,可能是他醒得比預計早,居然外面也沒人進來照看,顯然是忙到人仰馬翻了。

 

但是這樣兩人無聲的情況實在有些尷尬,加上梅長蘇一直不願意讓蕭景琰看到自己的樣子,其實最重要原因就是他心裡好強,以前的林殊越是飛揚,現在的梅長蘇便有多麼黯淡,更何況自己現在這樣弱雞也不如的樣子,雖是沒辦法,可總是心裡一塊難以言喻的心病。

 

忽然他聞到一股淡淡的味道,他嗅覺相當靈敏,不自覺地嗅了兩下,覺得鼻子有點癢,才想到這是祭拜的香燭餘煙。靖王人還在九安山,可是祭拜過誰了,他在腦中轉了一圈,卻想不起是哪個人的祭日。

 

反倒是靖王似乎一直注意到他的動作,自己主動說:「本王身上還有些香燭,想來擾到先生了,先生莫怪。」

 

「不知靖王殿下是………」

 

靖王沈默了一下,這才道:「今日是故靖王妃的祭日,本以為春獵後趕得上,可料不得今年還是錯過了,故在山上遙祭後有些心亂,來先生這裡靜靜。」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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